本報記者 一葦
近日,由范小天、陳聚之執導,范小天、焦歡編劇,改編自蘇童小說的電影《紙騎兵》,獲得第55屆美國休斯敦國際電影節最高獎——“評審團特別雷米獎”。
身兼該片導演、編劇兩職的蘇州電影人范小天,猶如一名不知疲倦的“光影騎兵”,從蘇州的文化中不斷汲取創作養分,又將它們蓋上江南的章戳,傳送到世界各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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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爭議與批評中做一騎無畏的“黑馬”
消息從大洋彼岸傳來——前不久落幕的休斯敦國際電影節上,有著純正蘇州血脈的電影《紙騎兵》斬獲電影節最高獎“評審團特別雷米獎”。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創立于1961年8月的休斯敦國際電影節,堪稱世界上歷史最悠久的獨立電影節。其中,雷米獎在評審過程中會將電影劃分為‘A+、A、A-、B+、B-’5個分數等級,只有獲得‘A+’級別的電影,才能獲得‘評審團特別雷米獎’。”范小天向記者介紹道。
而在此之前,《紙騎兵》亦以“黑馬”之姿,闖入多個國際電影節并滿載而歸,其收獲的獎項包括第13屆澳門國際電影節最佳編劇獎、第16屆中美國際電影節金天使獎等。這樣的成績,放在更早之前,幾乎是一眾影迷難以想象的——2020年的第4屆平遙國際電影展上,該片一度陷入“被狂批”的窘境。不到2年的時間里,《紙騎兵》究竟何以扭轉命運、實現“逆襲”?
“電影是在不斷創新中發展的。《紙騎兵》作為印象·南方作家電影的第一部作品,我們在電影中嘗試了一種印象派的表現方式,就像梵高畫向日葵,莫奈畫睡蓮,畫出來的是他們腦子里的樣子,這就是‘印象’。從哲學層面來說,人生最痛苦的,是誤會和錯位。紛沓的舞步,沒有人能踩在同一個點上。電影中的左林、阿正和青青,相互之間也許都沒有真正讀懂彼此。作為主創,我們也無法確定青青到底有沒有真正愛上左林,也不確定左林知不知道阿正在耍他。我們希望每個人對此有自己的看法。某種程度上,這是對觀眾傳統欣賞習慣和經驗的挑戰,這也許是平遙國際影展上《紙騎兵》遭遇差評的原因。”范小天說。
“《紙騎兵》作為一部處女作,在制作上確實存在很多的不足,批評和爭議都是好事,電影只有在不停地探索中才能發展和前行。平遙國際影展回來后,我們召開了近10次觀摩研討會,并根據各方意見對影片的剪輯、調色等進行了修改。”范小天告訴記者,去年12月,主創團隊使用新版《紙騎兵》在獨墅湖影劇院做了一場蘇州文化圈朋友的觀摩會,收到了諸多肯定評價,比如,蘇州大學鳳凰傳媒學院崔小春老師評價《紙騎兵》“像一枚青橄欖,初嘗略有酸澀,久后方覺清香,再三咀嚼,才能體會綿綿回甘”。
《紙騎兵》在爭議和批評聲中得到淬煉,繼而在國際電影節綻放光華。范小天說,除已獲得的獎項外,《紙騎兵》還手握法國尼斯國際電影節5項大獎的提名,獎項最終歸屬將于5月揭曉。“這是對我們在電影中作出的探索和創新的肯定,為我們繼續在這條創新路上走下去提供了信心。”范小天不無感慨地回憶道,幾年前,他在中國電視劇制作產業協會的一次論壇上偶遇原新浪網副總編輯聞進,對方的一句話激勵著他走到今天,這句話是“堅定地做自己,讓世界找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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霧一樣的江南文化鋪滿他的電影生命
顯而易見的是,無論電影《紙騎兵》走到哪里,它的蘇州基因都是難以磨滅的。江南文化給予了范小天開拓印象·南方作家電影的底氣和信心。“我是在南方,在蘇州的文化中成長起來的,我身上有江南人的文化烙印。雖然我也喜歡北京、陜西、山西等地作家的作品,但如果要改編他們的作品,就像一條河魚游進大海,無論如何也游不出它想要的姿態。我覺得文化就像霧一樣彌漫在我們的生命里,流淌在我們的血液里。”范小天說。
“同德里是杜月笙蓋的,我小時候住在同德里6號。在電影中,我把同德里6號作為男主角左林的家。去看景的時候,發生了一件很溫馨的事情——那天,我一邊穿過院子和客廳往后面樓梯的方向走,一邊用‘蘇普’和劇組工作人員介紹當年房間的陳設,一個當年的鄰居突然沖出來,問我是不是范小天。我是1967年1月搬離同德里的,那時這個鄰居大概上小學一二年級,五十幾年過去了,她居然僅憑聲音就認出了我!”
范小天在電影里寄托了對蘇州這座城市的柔軟懷戀。他將自己對蘇州人的印象“掏出來”,分離整合,糅進電影之中。“左林的爸爸左禮生就是很有南方特質的人物,他的愛人小娥和園長有私情之后又被園長拋棄,后來出車禍身亡。左林的爸爸拿刀去找園長報仇,看到園長之后,刀子掉在地上,左看右看,只敢拿走幼兒園廢棄的木馬碎片,他想用小木馬給左林的童年帶來一些歡樂,然而,木馬卻導致左林變成了羅圈腿。小娥去世后,左禮生親手寫了挽聯——‘娶了你,就要讓你快樂呀;我無能,來世再做牛馬走。’橫批是‘獻給愛愛愛妻’。左禮生這個人物,疼老婆,想報仇又不敢。我個人蠻喜歡的,打來打去有什么意思呢,非常的‘蘇州人’,哈哈。”范小天說。
同時,他還向記者透露,《紙騎兵》有公映的打算,但時間尚不確定。之后,圍繞著印象·南方作家電影,他希望做出更多貼近大眾的嘗試,“已經準備了很多非常好的項目,比如‘中國鄉村史詩三部曲’,其中一部改編自我妹妹范小青的小說《赤腳醫生萬泉和》和《夜歸》,另外兩部根據我的小說《三套車》和《悲愴的恐龍》等改編。我們希望能以一種大歷史觀的視野,來審視我們整個中國、整個民族的變化,也希望把蘇南獨特的鄉村生活用藝術化的影像呈現出來,將歷史和現實的鏈條銜接起來,把蘇南的鄉村風情變作一枚郵票,寄往全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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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抓住文化的根脈再去往奇想的世界
多年來,范小天始終沒有停下創作的腳步。最近,他決心涉足動漫領域,“目前有兩個項目在準備,一個是《獅虎獸》,可以看成是中國版的《獅子王》;另一個項目是《春光燦爛豬八戒之情迷女兒國》,是我們公司經典電視劇《春光燦爛豬八戒》的一個故事,也很好、很獨特,而且自帶流量,是一部比較市場化的作品。目前我們正在和北京、上海、蘇州,甚至于韓國的知名動畫公司洽談合作。”
為什么決心踏足動漫領域?范小天有自己的考量,在他看來,《哪吒之魔童降世》成功以后,涌現出很多被寄予厚望的作品,但這些作品沒有延續《哪吒》的票房和口碑神話。“我覺得動畫市場還有很多可以嘗試的空間,不應局限于中國傳統神話題材。我們希望去接受新的挑戰,去攀登新的高峰,拍一些不僅是給孩子們看的,更是給大人們看的電影。”
范小天說,他總是期待去探索新的領域,嘗試新的題材,但所有的這些探索和嘗試,歸根結底,都有一個共同之處,“它們都帶有蘇州的精神和特質,因為我始終是在蘇州的文化中成長起來的嘛。”
“我們還有一個電影項目是《呂布與貂蟬》,雖然是古裝,但也滲透了蘇州的文化。我們希望用當代的目光回望三國那段歷史,思考是什么樣的文化土壤造就了呂布和三國群雄。”范小天告訴記者,蘇州文化學者許敬看過劇本后給予了高度評價,稱贊這個故事“氣勢磅礴,氣象萬千,華美綺麗,刻骨銘心”。
未來,范小天希望把這些項目一一落實,做一些真正能夠傳世的好作品。在他看來,“真正的好作品除了形式好看之外,更重要的是,人物要有根,要有土壤和空氣。各個地方的根和土壤和空氣又都是不一樣的——黃山上的迎客松,為什么和蘇州大公園里的松樹姿態不一樣呢?巖縫里的松樹根和平原上的松樹根,長勢應該不一樣吧?露出地面的姿態也是不一樣的,因為它們經歷的風雨不一樣。蘇州的松樹盆景因為人類的擺弄,和黃山的松樹以及蘇州大公園的松樹又不一樣了,園藝家千方百計地讓松樹又好看又不一樣。沒有根的人物構成的故事和呈現的概念,很難有真正的文化彌漫于其間,很難讓人有震顫靈魂的思考。”
無論如何,蘇州始終是滋養范小天創作的文化根脈,由此出發,他一次又一次地、百折不撓地,去往理想的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