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一醫療機構宣傳“龍鳳胎基地”，真實性合法性皆引質疑

想生“龍鳳胎”是中國許多家庭的愿望，現在，南京就有一家民營醫院宣稱，它們可以助力實現這個夢想。

近日，有網友發帖爆料，南京出現一家聲稱通過了國家工商總局注冊商標的“龍鳳胎基地”。網友質疑，乍聽起來，“龍鳳胎基地”似乎暗含培育“龍鳳胎”之意，在法律禁止胎兒性別選擇的今天，這個醫院又是如何膽子大到竟敢公開宣傳對胎兒進行性別篩選?

南京新協和不孕不育醫院官網的品牌展示。　　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實地采訪了解到，南京這家號稱擁有“龍鳳胎基地”的民營醫院，其實是在2015年從國家工商總局注冊了“龍鳳胎基地”商標。該院總經理陳帥同對澎湃新聞說，該基地是研究如何在自然受孕的條件下，提高龍鳳胎生育的概率。

“目前在國內注冊成功的(龍鳳胎基地)就這一家，其它或許有在研究的，但沒有注冊。”陳帥同說，該醫院實際記載的在“龍鳳胎基地”成功孕育龍鳳胎的案例已有幾百個。

對此，中國社科院人口所專家對澎湃新聞表示，龍鳳胎研究培育在國內屬于法律監管空白地帶，既無禁止，也未允許。從功利角度說，其符合中國許多父母的需求，對矯正性別比起到一定作用。但從法律的嚴肅性上說，龍鳳胎研究培育終究是一種性別選擇，如加以允許就有承認性別選擇合法的嫌疑。

國內一些公立醫院專家對澎湃新聞表示，國內公立醫院是不允許有龍鳳胎培育研究這一服務的，“歸根結底是一種性別篩選，法律是禁止的。”

而就“提高通過自然受孕生育龍鳳胎機率”這一說法，上述公立醫院專家對澎湃新聞說，這一說法沒有科學依據，目前國內醫療水平還做不到。

位于南京新協和醫院大廳的“南京新協和醫院龍鳳胎基地”商標。提高龍鳳胎生育概率的“龍鳳胎基地”？

“龍鳳胎基地”出現在南京一家以治療不孕不育癥為大專科的股份制醫院。該院總經理陳帥同告訴澎湃新聞，龍鳳胎基地的出臺是基于中國人講究兒女雙全的國情。

據其介紹，該龍鳳胎基地的研究內容是希望通過自然懷孕，提高受孕者一次性生下一男一女的概率。“專家論證下來，目前的科學是具備這個水平的。”

“國家法規不提倡性別鑒定，提倡自然受孕。”因此，該基地原則上不鼓勵藥物、人工干預，而是要通過身體調理等手段提高懷龍鳳胎機率，“這才是體現(龍鳳胎基地)研究價值所在。”陳說。

澎湃新聞記者以患者的身份咨詢了該醫院龍鳳胎基地診療熱線，一位李姓接線員說道，“只要患者有生育龍鳳胎的想法，醫院可以幫助他實現。”以中西醫藥物調理為主，根據患者身體狀況，采用醞子生寶療法，增加生龍鳳胎的概率。

“每位患者收費幾萬塊錢，根據身體狀況而定。”陳介紹。

陳還說，目前該醫院是一套班子、兩個牌子，醫院的專家們在負責醫院常規診療服務的同時，兼職做龍鳳胎研究。

調理身體提高龍鳳胎生育幾率，說法是否可信？

作為上述醫院的特色展示，“龍鳳胎基地”幾個字現在已經成為該醫院的品牌LOGO的一部分，并持續在江蘇某些媒體上作為廣告展示。

但查詢該院官網，目前卻找不到更多關于“龍鳳胎基地”的信息。

陳帥同說，這是因為，把“龍鳳胎基地”幾個字與品牌LOGO放在一起，“只是作為我們跟別人的區隔。外界只知道有這個名稱，但我們還沒有形成全部的成果，所以沒有大力推廣。”

根據陳的說法，運用所謂“綠色、自然”的調理身體的手段，該院目前實際記載已經有幾百個成功懷上龍鳳胎的案例，但對于相關數據資料，他表示還未形成全部的成果對外展示。

“(在我們這)治療比在外面概率高得多，市場調研中，懷龍鳳胎的一萬個人中就一兩個，(通過我們治療)概率提高到萬分之二十左右。”陳帥同說。

對于上述說法，有公立醫院專家向澎湃新聞表達了懷疑。

上海市第一婦嬰保健院院長段濤對澎湃新聞說，龍鳳胎培育可以試管嬰兒的形式達到，但通過“調理身體”提高龍鳳胎生育幾率則是不太可能的。

段濤說，國外有通過藥物調理促排卵，進而增加雙胞胎生育概率，但這一過程是無法控制胎兒性別的。因為“基因不受身體狀況影響，調理身體沒辦法改變受精卵本身攜帶的(性別)基因。”

“龍鳳胎基地”合法性引質疑

陳帥同告訴澎湃新聞，該院龍鳳胎基地從2011年開始籌備，2015年已經在國家工商總局正式獲得注冊。據他所知，這是全國唯一一家注冊成功的“龍鳳胎基地”商標。

但這引起了不少人的質疑，因為“龍鳳胎基地”聽起來是培育龍鳳胎的，在國家明令禁止胎兒性別選擇和性別鑒定的今天，培育“龍鳳胎”就相當于幫助受孕者進行胎兒性別選擇。如此說來，這一基地如何能夠通過工商局注冊?

澎湃新聞記者通過查詢，該“龍鳳胎基地”的確在2015年通過國家工商總局審核注冊。

陳帥同還向澎湃新聞透露，他們醫院在申請注冊“龍鳳胎基地”商標時，也經歷了一波三折。其中一點是，“很多聲音，個別專家對這個名詞很排斥，他們覺得這個是胡說八道。”

澎湃新聞記者咨詢了國內一家商標注冊代理機構的業務人員，該人員表示，只要符合國家工商總局頒布的《商標審查標準》，就可以通過審核。

根據《商標審查標準》的第九條和第十條，夸大宣傳并帶有欺騙性的，有害于社會主義道德風尚的或者有其他不良影響的不得作為商標。

但是“龍鳳胎基地”是否符合上述條文，則離不開國家工商總局商標局審查人員的主觀判斷。“龍鳳胎基地從字面上來看，沒對社會有什么危害。”國內一家商標注冊代理機構的業務人員表示。

盡管如此，國內一些公立醫院向澎湃新聞明確表示，類似上述“龍鳳胎基地”在國內大型正規醫院是絕對不允許存在的。

南通大學附屬醫院宣傳處施姓負責人向澎湃新聞表示，衛生部《人類輔助生殖技術規范》明確禁止行無醫學指征的性別篩選，“所有國內正規醫院有人類輔助生殖技術資質的生殖中心都不會去做的”。

此外，上海市第一婦嬰保健院、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院相關負責人也表達了類似觀點。

對此，南京這家民營醫院的負責人陳帥同并不認同，“我們是幫助提高概率，不一定保證就百分之百懷上龍鳳胎。而性別篩選是百分之百的，這是兩個概念，不一樣的。”

專家：培育“龍鳳胎”在功利主義和法律原則上有矛盾

針對上述爭議，中國社科院人口所副研究員李小平在接受澎湃新聞采訪時說，法律禁止通過墮胎、B超等方式選擇胎兒性別或鑒定胎兒性別，但沒有說不能培育指定性別的胎兒。因此，“研究培育龍鳳胎是法律空白”。而一旦是空白，“就很難說到底可不可以做”。

事實上，李小平認為，從矯正性別比上來說，培育龍鳳胎不一定是壞事，“因為一男一女對性別失衡不造成危害，反而可以減少一些因想生男孩而打掉腹中女胎的行為。”

但從法律嚴肅上講，又會產生一些間接后果，“既然禁止性別選擇，培育龍鳳胎就是一種性別選擇，它合法了，就等于承認性別選擇合法。”“這就是功利主義和法律原則上的矛盾。”李小平說。

基于上述分析，李小平覺得，之所以有“龍鳳胎基地”，一個是目前中國社會有這樣的需求，由于生男偏好的思想，在計劃生育限制下，盡管開放二胎，但一些沒生中男孩的人總是不甘心，培育“龍鳳胎”正好能保證生中男孩。

李小平對澎湃新聞稱，提供這種服務的機構，有利益動機和追求。而且，“龍鳳胎基地”至少從表面上看對國家政策是無損的。上述因素，使得“龍鳳胎基地”應運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