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王敏悅 實習生翁釩鋮

滄浪亭一景。 實習生 翁釩鋮攝
2023年11月起,第四次全國文物普查在蘇州市域內有序鋪開。按照國務院統一部署,“四普”的工作將持續至2026年6月,普查范圍涵蓋蘇州境內地上、地下、水下的不可移動文物,需要文保人員對已認定、登記的不可移動文物進行復查,同時調查、認定、登記新發現的不可移動文物。
一聲令下,蘇州的文保人行動起來,無人機出動,RTK地理信息定位儀在手,上山下水、掘地三尺,只為盤一盤“家里的寶貝”。

印銘
“磨刀不誤砍柴工”的優等生底氣
“蘇州在文物普查領域,一直是比較先進、走在前列的。”蘇州市文物保護管理所副所長印銘告訴記者。1987年至今,他和蘇州形形色色的文物打了30多年交道,是“三普”工作的中堅力量,如今正忙活著“四普”的一應事務。
忙碌,但有條不紊。結束了第一階段的前期準備工作,“四普”已經平順進入到以縣域為單位實地調查的第二階段。這一階段,從今年5月開始將一直持續至2025年5月。“三普”數據顯示,蘇州的不可移動文物數量多達3801處,星羅棋布于8657.32平方公里之內——這就意味著,“四普”的實地文物調查工作,真的需要“踏破鐵鞋”。但印銘顯得從容不迫、成竹在胸,原因在于,蘇州就是有那種“磨刀不誤砍柴工”的優等生底氣。
凡事預則立。早在2011年,市文保所就有意識地成立了一支文保志愿者團隊。在文保所專業人員的組織和帶領下,這支團隊完成了“三普”后的首次復查工作。十余年間,團隊的志愿者在日復一日的專業技能培訓、實地文物巡查中被“武裝”起來,成為蘇州文保事業的補充力量。“也就是說,在‘四普’到來之前,我們的志愿者團隊就準備好了。”印銘說,“團隊的志愿者約有40人,其中碩士學歷的占到了三分之一,我們定期給他們做培訓,也讓他們參與到日常的巡查工作中,去做記錄、拍攝、測繪、居民采訪、GPS定位等工作,慢慢地,他們就具備了參與‘四普’工作所需要的技能。”
十余年一次的文物普查,于蘇州文保人而言,是摸清家底、細數家珍的重任,同時也是機遇和試煉。“我對參與普查的年輕人說,這種根據國務院統一部署對蘇州文物大普查的機會十來年才有一次,要抓住機會,盡可能地在現場多采集數據,比如國家要求拍7張相關照片的,你可以拍27張甚至37張,把文物的更多細節串聯起來,形成自己的資料庫。你的資料庫越完備,將來遇到具體的問題,就越是能夠迅速地調取資料作比對,最后得出正確結論的概率也就越高。”印銘說。

王瑾 受訪者供圖
在艱難的“三普”中找到了成功路徑
比起十余年前的“三普”,“四普”的采集水平有了顯著提高。無人機、RTK地理信息定位儀等“黑科技”的加持,令文保人事半功倍。
普查不可移動文物時,RTK地理信息定位儀只要一亮相,就能把文物的精確坐標牢牢掌握;無人機只要兜幾個圈子,就能把文物的平面俯瞰圖搞定。“哪像當年‘三普’的時候,為了測量相關數據,我們要背著一麻袋竹簽子爬到高處,從高處把竹簽子往地里砸,然后再根據竹簽子砸出來的點位測量數據,最后得到的數據還不那么精確。”印銘回憶道。
“三普”開始的2007年,印銘先是去國家文物局接受了相關的培訓,之后又協助制定了江蘇省的文物普查技術標準。結束這些工作,他帶著市文保所的幾個老同志前往吳中區做試點工作,駐扎在西山100多天。
與此同時,現任吳中區文化體育和旅游局文物科科長的王瑾,和同事被分配到另一個小組,在吳中區的其他點位駐扎。彼時的王瑾剛參加工作不久,跟著老同志們漫山遍野地跑,遇著39℃以上的高溫天也不停歇。“那段時間蠻艱苦的,每天一早穿著長袖長褲、戴著頂大草帽出門,在東西山的老房子里鉆進鉆出,生怕漏掉一處文物點位。老房子里蚊蟲多得嚇人,所以雖然天熱,也必須穿長袖長褲。”王瑾說。
初出茅廬的王瑾把“三普”工作形容為“地毯式搜索”,“因為‘一普’‘二普’的規模不像‘三普’那么大,判定文物的標準也和‘三普’不大一樣,所以‘三普’的時候,我們的老同志就把活兒干得特別認真細致,不想漏掉可能的文物點位。很多老同志在文保條線幾乎干了一輩子,眼光很毒,而且實地普查的時候,大家只要看到有些年份的房子都要進去看一看、辨一辨,所以很難遺漏文物點。”
蘇州的“三普”工作完成得又快又好。到2008年11月,蘇州所轄五市七區已全部完成“三普”的野外實地調查工作,現場踏查率行政村達100%,自然村達98%,比省政府的預定進度快了一個月。新發現的文物點中,既有傳統的古遺址、古墓葬、古建筑、石刻等,也有1900年設立的大運河水位觀測站,有鄉土建筑、工業遺產,有江抗活動舊址,還有解放初期興修的水閘、居民新村和上世紀七十年代的糧倉等20世紀的文化遺產。
在“三普”的實踐中,蘇州文保人探索出了成功的路徑。到了“四普”,更能輕松應對。“大家都是熟手了,能夠對任務作出清晰的分解,對可能面臨的難點作出準確的預判,一旦出現問題,隨時都能做出應急方案。”印銘說。

“三普”新發現的穹窿山摩崖題刻。 市文廣旅局供圖
實實在在地為后來者做點好事
先摸清家底,再把它們保護好、傳承好——文物普查、文化保護的意義不言自明。
從“三普”到“四普”、干了近20年文保工作的王瑾說,這一行干久了,人好像也會變得“迷信”起來,會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不說為中華大地上的文化遺產保護做了多大貢獻吧,至少感覺自己在為子孫后代“積福”。
她是揣著一顆熱愛之心入的行,她的前輩印銘也是。印銘說:“我覺得這個活兒,干著挺有意思的。我覺得這可能是一種召喚吧,一個人能夠一直從事一個跟自己興趣點吻合的工作,是需要緣分的。這個事情,你不能用收入多少去衡量,而在于你能去做自己喜歡的行當,能被它充實起你的人生。”
最早的時候,印銘參與過古城區大大小小的街坊改造,包括金閶街道的16號街坊、平江街道的10號街坊和雙塔街道的37號街坊等。這些街坊猶如古城區里一段段流動的“活歷史”,怎么規劃、怎么保護、怎么修繕,都曾讓印銘煞費苦心。“雖然當時很忙很累,但說實在的,現在我走到這些街坊里,看到某樣文物,想起是當年我跟誰吵了架保下來的,就會覺得還挺自豪。”印銘說,蘇州現在還能成片區地保留這么多的歷史文化街區,離不開每一個盡職盡責的文保人,“我們做事情,是實實在在的。”
這一次的“四普”工作,印銘除了要培訓志愿者,還負責各板塊上報材料的審核。“等天氣再涼快一點,各個板塊的工作就要加速推進了。前期的工作都做足了,就像廚房燒菜一樣,原材料、配料都齊了,火旺了,接下來就是怎么炒的事情。還是那句話,難者不會,會者不難。”他說。
誠然如此。王瑾這一邊,吳中區的“四普”工作盡管繁瑣,但也穿插在文保人的各項日常事務之中,被穩妥而有序地推進。他們甚至已經“多想了一步”——摸清家底之后,要怎樣把蘇州的這些寶貝被更多人知曉甚至喜愛?
“我們希望用大家喜聞樂見的方式去闡釋這些文物。比如,吳中區的紫金庵、寶山寺目前正在修繕之中,預計明年上半年可以修復完成,我們就希望能找到好的方式讓大朋友、小朋友去了解這些不可移動文物的結構,知道它們是怎樣被修建的,后續可能會推出一些講座或者視頻課程。”王瑾說。
印銘也談到,文旅融合如今在國內十分火熱,在“文博熱”的東風里,蘇州的文物似乎也吸引了更多年輕人的目光,“我覺得我們應該對文旅融合的發展趨勢做更好的預判,更了解年輕群體的興趣點,嘗試去引領這部分的群體更關注文物和文物保護真正的內涵。”